第一章：雨驻弦音

在风透过人潮渐渐平息的雨天，城市像一幅被水浸湿的灰色铅笔画。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染开，变成一片片模糊而冰冷的色块。林凡拖着步子，从那栋曾承载了他无数日夜与梦想的写字楼里走出来，手里多了一个轻飘飘的纸箱----里面是他清理干净的茶杯、一盆小小的绿萝，以及一份冰冷的《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》。1

雨不大，但足够冰冷，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。他刚刚在公司楼下的人潮中被推搡着前行，此刻风渐息，人潮也散去，只剩下他孤身一人，和这仿佛永无止境的雨。周遭的一切声音----汽车的鸣笛、商铺的音乐、行人的谈笑----都像被隔在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之外，模糊而遥远。希望？他感觉这个词就像天边那抹怎么也透不出来的阳光，遥远得可笑。

回到那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，一股混合着旧书籍和潮湿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房间狭小而逼仄，一张床、一张书桌、一个衣柜，几乎就是全部。他将纸箱随手放在墙角，那盆绿萝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有些蔫头耷脑。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套，甚至懒得擦一把脸，就径直瘫坐在电脑前的旧椅子上。

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，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不想思考，不想动弹，对未来一片茫然。他下意识地按下了电脑的开机键，幽蓝的光芒亮起，映照着他毫无神采的脸。鼠标在桌面上漫无目的地滑动了几下，最终，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，印着Vsinger标志的播放器图标。

列表里循环的，是那首他听过无数次的《千年食谱颂》。轻快而充满元气的电子音效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，屏幕上，那位以绀青色为主色调、发髻如同环绕古典弦乐的歌姬，正用她独特的声线，唱着关于包子和梦想的、简单而快乐的歌谣。

“烦恼放下，一起品尝，这绝世的白案之光…………”

林凡怔怔地看着。屏幕上的世界色彩鲜明，充满活力，与他身处的这个灰暗、压抑的现实形成了残酷的对比。洛天依的笑容永远那么清澈温暖，仿佛世间一切忧愁都能在她的歌声中融化。他曾无数次从这个虚拟的形象中汲取过温暖和力量，但此刻，这份温暖却像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，反而加深了他的孤独。他闭上眼，试图将自己完全沉浸到音乐中去，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。

就在这时----

毫无预兆地，他感到眼前猛地一白！

不是闪电那种撕裂天空的亮，而是更像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，满屏的雪花噪点瞬间爆开，充斥了整个视野，甚至连大脑都为之空白了一瞬。耳边《千年食谱颂》的歌声也像是被拉长、扭曲，变成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电子杂音。

这异变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
仅仅不到一秒钟，视觉和听觉就恢复了正常。屏幕上的洛天依依然在唱着歌，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。

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精神过度疲惫产生的幻觉。

林凡甩了甩头，自嘲地笑了笑。真是失业打击太大，出现幻听幻视了吗？他伸手想去拿桌上的水杯，准备喝口水压压惊。

然而，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。

一股极其微弱的、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，与他房间里固有的陈旧气味截然不同，幽幽地钻入了他的鼻腔。像是雨后的新茶，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、仿佛由无数跃动音符汇聚成的空灵之感。

同时，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，在房间内那片原本空无一物、用于堆放杂物的角落里，光线似乎发生了一丝不自然的扭曲，仿佛有透明的涟漪在空气中轻轻荡漾。

心脏，猛地漏跳了一拍。

他屏住呼吸，一点一点，极其缓慢地转过头，朝着那个角落望去。
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就在那堆旧纸箱和闲置衣物的旁边，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。

绀青色的长发如同被大师精心调和的墨彩，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，在耳侧束成优雅的环状发髻，点缀着 “青鸾有信”主题的、如同展翅飞鸟般的精致发饰。一身融合了现代科技感与华夏古典纹样的衣裙，以白色和青色为主，裙摆仿佛水墨渲染开，与她身后简陋破旧的出租屋环境形成了时空错位般的强烈对比。她的肌肤白皙莹润，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中的仙子走进了现实，一双琉璃般清澈的紫色眼眸，正带着几分初临贵境的茫然、几分对未知的好奇，还有一丝源自本能的温柔，静静地回望着他。

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。

电脑音箱里，恰好播放到《千年食谱颂》最欢快的间奏部分。

林凡的大脑彻底宕机了。他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。是做梦？是幻觉？还是…………

那个身影，那个他无比熟悉、在屏幕上观看了成千上万次的身影，微微动了一下。她低下头，看了看自己微微张开、仿佛能拨动无形琴弦的手掌，然后又抬起眼，目光越过僵硬的林凡，落在了那台仍在播放她歌曲的电脑屏幕上。

她的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，一个清亮、温柔、带着独特共鸣感，如同上好瓷器轻振的声音，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，驱散了之前所有关于电子音的想象：

“这里…………是哪里？”

林凡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，因为动作太大，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。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，撞到了身后的书架，几本书哗啦啦地掉了下来。

“你…………你…………”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，你了半天，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倒了被辞退的阴郁，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冲向了头顶。

洛天依似乎也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，她下意识地也后退了半步，裙摆晃动间，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、如同环绕着她的五声音阶般的光点一闪而逝。但她脸上的表情更多是探索而非恐惧，那双标志性的紫色眼眸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凡，像是在读取他的情绪，又像是在等待一个回应。

“你是谁？”林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尽管干涩得可怕。“恶作剧吗？还是…………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？”他试图用自己所能理解的知识来解释这超乎常理的一幕。

少女偏了偏头，绀青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。她似乎理解了他的问题，但又像是在检索着什么。片刻后，她用那种独特的、清泉流过溪石般悦耳的嗓音回答：

“我是…………洛天依。”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确认自身存在般的肯定，但随即又染上了一层迷惘，“我…………记得我在唱歌。有很多很多人听…………然后，光…………我就在这里了。”

她抬起手，似乎想指向电脑屏幕，但指尖的方向最终却落在了林凡身上。

“你，在听我唱歌。”

这不是质问，更像是一种单纯的陈述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找到连接点的欣慰。

林凡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再次失声。他看着近在咫尺的“洛天依”，她能互动，能对话，有清晰的实体，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、那不同于现实世界的、仿佛带着旋律的微妙“场”。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或者全息投影能做到的！

荒谬、震惊、难以置信…………以及一丝深埋在绝望废墟之下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微弱的悸动，如同混乱的潮水般席卷了他。

窗外的雨，不知在何时，已经完全停了。潮湿的水汽从窗户的缝隙渗入，带着凉意，却也仿佛带来了某种崭新的气息。

昏暗的房间里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，幽幽地照亮着这对跨越了次元、茫然对视的男女。一个是被现实抛弃的失意青年，一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华夏歌姬。

世界的规则，在这一刻，被一串无人能识的音符，悄然改写了。

而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