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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后的湿气透过窗缝渗入，带着泥土和城市尘埃的味道，但与房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、仿佛新茶与空灵音符混合的清新气息格格不入。两种气味在空气中无声地交锋，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刻粗暴地重叠。
林凡的背紧贴着冰凉的书架，几本掉落的书散在脚边，他却浑然不觉。他的全部感官，都被那个站在杂物角落里的身影占据了。
洛天依…………活的洛天依？
他的大脑试图重启，理性疯狂地寻找着一切可能的解释。最顶尖的全息投影？公司竞争对手的恶作剧？还是自己因为失业打击，终于精神失了？可她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，她绀青色发丝上反射的、真实的光泽，以及她周身那仿佛能影响光线、带着微妙旋律感的“场”，都在无情地粉碎着他所有的假设。
“你…………”林凡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，“你到底是什么？”
洛天依看着他，那双琉璃般的紫色眼眸里，茫然渐渐被一种纯粹的好奇取代。她没有再后退，反而微微前倾了一点，似乎想更清楚地观察他。这个动作让她耳侧那“青鸾有信”的发饰轻轻晃动，流转过一丝微弱的光。
“我是洛天依。”她再次确认，语气轻柔而肯定，仿佛这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理。然后，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，指向仍在播放音乐的电脑屏幕，“那里的，也是我。”
她的指尖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拨动，林凡似乎能听到一声极轻微的、如同古琴泛音般的回响。
“你在听《千年食谱颂》。”她说着，视线从屏幕移回到林凡脸上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探究，“你…………不喜欢肉包子吗？为什么你的‘声音’，这么灰暗？”
“声音？”林凡下意识地重复，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。他指的是自己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？
洛天依却轻轻摇了摇头，环顾着这个狭小、简陋的房间，目光掠过墙角那个装着离职证明的纸箱，最终又落回林凡身上。“不是用耳朵听的声音。是…………你存在的频率。很微弱，很杂乱，像是一首…………快要断掉的曲子。”
她的话语带着一种非人的、直接触及本质的纯粹，让林凡一时语塞。失业的痛苦，未来的迷茫，被这突如其来的、超越常识的事件暂时压下的绝望，此刻仿佛被她这句话轻轻戳破了一个口子，又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。无论如何，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。他必须面对。
“你是怎么…………来到这里的？”他尝试着提问，声音依旧有些不稳。
洛天依偏着头，像是在努力回忆。“我在唱歌。有很多很多的‘愿力’…………很温暖。然后，有一股很强的…………‘弦音’？它很特别，和其他的都不一样，带着很强的牵引力…………和一种‘缺口’的感觉。”她用手比划着，试图用林凡能理解的词汇描述，“光一闪，我顺着那根‘弦’，就…………掉到这里了。”
愿力？弦音？缺口？林凡听得云里雾里，但核心意思他抓住了----似乎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，她被他，或者被他所处的某种状态，“牵引”到了这个世界。
而这个原因，很可能与他刚才极致低落的状态有关。
这个猜想让他心头一紧。
就在这时，洛天依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，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的----“咕~~~~”。
声音空灵，甚至带着点奇妙的回响，完全不似人类肠胃蠕动的声音，反倒更像某种空灵的电子音效。
一瞬间，洛天依脸上那带着神性的探索表情凝固了，一抹淡淡的、如同初樱般的粉色迅速爬上她的脸颊。她有些无措地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小腹，紫色的大眼睛眨巴着，流露出一种与刚才判若两人的、符合她外貌年龄的羞赧。
“这个…………身体，”她小声说，带着点新奇和困扰，“好像…………需要能量补充。”
林凡愣住了。
随即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荒诞又真实的感觉击中了他。虚拟歌姬…………会饿？
这极其生活化的一幕，像一把钥匙，瞬间打破了他心中最后那点关于“幻觉”或“投影”的侥幸。她不是一个幻影，她是一个确确实实存在的、有着某种生理需求的“生命体”。
巨大的震惊浪潮缓缓退去，一种更具体的、名为“责任”的实感开始浮现。
他看着她捂着肚子，微微脸红的样子，再结合她刚才关于“灰暗声音”的发言，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：她的降临与自己低落的情绪有关，那如果自己…………或者说，如果她的状态不好，会不会产生影响？
他不能再让她“掉”回去，或者出现更糟的情况。至少，在搞清楚状况之前不能。
“…………你等一下。”林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。他绕过地上的书，动作有些僵硬地走向那个狭小的厨房区域（其实也只是房间一角的多功能桌）。他拉开橱柜，里面只剩下半包挂面，几个鸡蛋，还有一小把有点蔫了的青菜。
他系上围裙----这个动作让他感觉自己稍微找回了一点对生活的掌控感----开始烧水，打蛋，洗菜。整个过程，他都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，好奇地、一眨不眨地追随着他。
洛天依轻轻走到了厨房区域的外围，保持着一点距离，像一只观察人类行为的好奇猫。她看着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，看着水汽蒸腾，看着林凡有些笨拙但专注地操作着。
“这就是…………‘制作食物’？”她问，语气里充满了求知欲。
“嗯。”林凡简短地回应，注意力还在锅里。
“和《千年食谱颂》里唱的一样吗？”
“…………差不多吧。”林凡有点无奈，难道她能指望自己像歌里那样“蒸炸煮煎炒，焖溜熬炖扒”吗？
面很快煮好了。林凡盛了一碗，清汤挂面，卧着一个荷包蛋，几根青菜，热气腾腾。他端到小桌上，又拿了一双筷子。
“条件有限，将就吃吧。”他语气平淡，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。
洛天依走到桌边，没有立刻坐下，而是微微俯身，靠近那碗面，轻轻嗅了嗅。她闭上眼睛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，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、品味着什么的表情。
“温暖的味道…………”她轻声说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，学着林凡刚才拿筷子的样子，有些生疏地握起筷子。
她尝试着去夹面条，但筷子在她手里不太听话，滑了几次。林凡下意识地想开口指导，却见她眉头微蹙，似乎在与筷子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，那认真的模样，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。
最终，她成功地挑起几根面条，有些摇晃地送入口中。
她咀嚼的动作很轻，很慢。然后，林凡看见，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。
“…………好吃。”她抬起头，看向林凡，露出了在这个世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、毫无阴霾的笑容。那笑容清澈温暖，仿佛能驱散房间里所有的灰暗，甚至比屏幕上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和耀眼。“谢谢你，林凡。”
林凡僵住了。
他从未告诉过她的名字。
一股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爬升。她怎么会知道？
洛天依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，她放下筷子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，又指了指心脏的位置，解释道：“我能‘听’到。你的名字，就在你‘声音’的最核心，和你那些灰暗的情绪缠绕在一起。”
她不仅能“听”到情绪，还能“听”到名字？
世界的规则，在他眼前以一种更加具体、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展现开来。这不只是一次简单的“穿越”，洛天依的存在本身，就携带着一套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法则。
他看着坐在桌边，小口吃着面条，周身仿佛萦绕着无形旋律的洛天依，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放晴、却依旧陌生的夜空。
收留一个来自虚拟世界的歌姬？
他连自己的工作都搞丢了，连自己的明天都看不清。
然而，当她那双清澈的紫色眼眸望过来时，里面没有怜悯，没有评判，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…………依赖？
林凡深吸一口气，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，涟漪层层扩散，却又在某个瞬间，奇异地沉淀下来。
他的生活早已是一潭死水，而她的出现，无论带来的是灾难还是奇迹，都无疑是那枚打破一切的石子。
他看着她努力与筷子“搏斗”的侧影，轻声开口，仿佛是在对她说，又仿佛是在对自己宣布一个既成事实：
“看来…………我得先教你怎么用筷子了。”
窗外的夜空，星辰隐匿在城市的光害之后。但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，似乎有一颗来自异世界的星辰，悄然点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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